難忘的晚餐 蔡耀昇(１４７１字)
每次妹和妹夫從高雄回來，豐盛的菜色已成了晚餐桌上不變的慣例。
現在想想，打從妹十五歲那年，隻身前往高雄讀書，這個家，對她而言，就彷彿心海的停靠站，每當休假時，她總愛飛奔回來，享受媽媽的私房菜，對我這個每天通勤的傢伙，媽媽的拿手菜固然好吃，但司空見慣，總以為沒什麼了不起。
直到十八歲那年，負笈北上，在異鄉裏飄泊數年，每到華燈初上，放眼四顧，盡是餐館食攤，然而總是嘗不到媽媽家常菜的那股味道，這時候才深切 體會妹的心情。
老媽的廚藝是怎麼練出來的？
記得她曾說過初為人婦時，真是柴米油鹽樣樣不通，所幸娘家住得近，每次都得請外婆暗授機宜，甚至悄悄地幫她張羅。然而長久下去總不是辦法，窮則變，變則通，於是學了一道又一道的菜，後來到市場上的一家餐館幫忙，耳濡目染下，更是學了一身本事。
媽喜歡煮菜，尤其是客人放口大嚼，交相稱讚時，她總是笑逐顏開，頻加 勸進，非得要人再多嘗幾口，直到杯盤狼藉，餚殘羹盡，方才罷手，主人如此熱情，客人當然也樂得盡興，因此來過家中的友人，總不會忘記那桌盛筵，以及那一聲聲的熱情招待！
記得中央市場大火那年，媽失去了長期倚賴的工作，習於餐飲環境的她，決定擺個麵攤，而我當仁不讓，成了招呼的跑堂兼洗碗雜工，每次放學，我興沖沖地跑出校園、跑過大街小巷，直至喘噓噓地出現在媽的面前，不管當天的營收狀況如何，媽總會笑笑地對我說：「餓了嗎？要不要先吃一碗……」
我順從地當起媽的小顧客，用那雙小手捧起大碗，在冬夜裏，媽的麵湯，總能溫暖我的心。
有時候覺得媽賣麵，像是做慈善事業，記得有次一個窮學生走過來，顫顫地說要碗陽春麵，媽媽看了看，診斷是營養不良，於是豪興大發，加麵、加湯外加個滷蛋，我在旁邊看了直傻眼，還以為是外帶全家餐，學生看了直嚷，說不要那麼多，他身上沒多帶錢，媽要他放心，說：「出門在外，最掛念孩子的人是母親，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在外，也巴不得他能好好吃一頓。」
我想媽那時的思緒，應該是飄到妹的身上去了吧！所以才這麼有感而發。
我們家四個小孩，最堪稱 行動派的，莫過於老妹了，除了習於在外工作，休假時也經常和朋友南征北討，真的令身為宅男的哥哥我，佩服得五體投地，雖然我和老弟也都曾在外闖盪數年，但是一談起閱歷見聞，我們都自然而然地將桂冠讓給老妹。
然而這個最活潑外向的老妹，當然也是媽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人，畢竟一個女孩子家，隻身在外，總深怕會出什麼意外，過了幾年，她帶了個男友回來，又過了幾年，那個男友成了我的妹婿，她的終身大事有了歸宿，媽也彷彿放下心中的重擔，而為了感謝這個肯陪伴老妹度過風風雨雨的好男人，媽傾盡 私房 絕活，煮出一道道好菜來犒賞，而我們當然是樂得當陪客，陪著猛吃！
大概是我打小不愛吃青菜的緣故，所以媽的拿手菜，綠色的不多，記得我小時候很挑嘴，吃肉不得有肥的，偏偏又愛吃肉，於是媽到市場，總會細心叮囑，直到有次我發現瘦肉與肥肉的價格差異過大，才毅然決然地改掉這個挑嘴的毛病，然而對於有些蔬菜，至今我仍敬謝不敏，也因此，媽為了對付我的口味，煞費苦心，真可說殫精竭慮。
記得有次媽病倒了，姐姐在醫院照料，爸、我和弟弟晚上回到家，三個大男人第一次遇到沒有人煮晚餐的窘境，這時才深深體會到，媽平日的苦勞 功不可沒，那幾日，格外想念媽的飯菜，即令吃到再豪華的佳餚，依仍是飯菜不香。也因此我總是減少外食的機會，總希望能多吃媽煮的一頓飯，多記得媽媽的一點味道。
妹回高雄臨行前，媽總會擺上這麼一桌，一方面是聊慰妹的思念之苦，另方面，藉著這團圓飯，讓全家人好好聚聚，畢竟未來是否有這麼一天，大家都得各奔東西，沒人能逆料？
但我們總能在媽的菜香氤氳中，珍惜這一刻……
留言列表
